面對第一個母親節:媽媽不在了
今年母親節我特別感傷,母親離世未滿百日,我的行事曆上還標示著今年預定要幫母親做的事,而心中仍記掛著對於母親往生的愧疚、不周。
媽媽是家族中最高壽者,她向來健康、沒有三高,但近二十年失智,需要照顧;我和妹妹分工:媽媽住她家,我負責對外聯繫各項醫療資源,就醫多年和媽媽的醫生成為朋友。醫生曾與我們長談:醫療對很多高齡長輩,其實是〝無效治療〞(老化無法治療,只能症狀處理,例如心衰竭導致肺積水而呼吸喘);思考病人的生活品質,而非子女孝心(當長輩不能翻身,不能進食而用管灌,需要準備抽痰機,虛弱易感染等);每年約100萬台幣支出(包括看護費用);他也分享他自己對往生的父親和岳父用更少的醫療干預。
我能認同〝無效治療〞,卻覺得不忍〝放棄治療〞。今年元月母親最後一次住院,臥床使用正壓呼吸器(透明罩放在臉上)十多天後,終於能準備出院;我推著她到走廊上,見到大片玻璃窗外的天空和大樹,她竟能主動愉悅地向護理長招手打招呼。我暗自愧疚,媽媽失智的後十年,因為金錢較緊而改用外傭,雖然照料好身體,但語言互動不足,表達力退化快,而其實她仍有相當意識的。
媽回家過年,精神變差,我去看她時總要忙些瑣事,例如作表格簡化那八種藥袋上不同的吃藥時間和數量,和母親互動時間短。正月十二清晨4AM,外傭發現,母親心跳停止;妹妹電話通知我數次,我沒聽見,直到8AM看手機才知道;多年來隨時擔心接到的電話,可能是處理母親的醫療事務,卻漏接這通重要電話。我趕到時母親猶如在睡夢中而手還溫暖,妹妹放著心經錄音,母親重聽而我相信她的聽覺仍在:叮嚀她跟著菩薩走,我會負責做好她掛心的事。
我們在民權東路金寶軒會館立安靈牌位,廳堂優雅,家屬可抄經、著色纏繞畫、寫卡片等,我篤定寫下〝媽媽一輩子心正、心善,一定上天堂〞。兩位本地看護來行禮,她們如親人般陪伴媽媽失智的前十年;媽媽稱她們〝小媽媽〞(我媽三歲時生母就過世了)。我們沒有辦喪禮,全部家人能到的僅六人,而媽媽的同輩親友和同學都同樣高齡或是不在台灣。土葬在台北市寧波公墓,28年前先父過世時已留穴位;靈車上我習慣性地像過去無數次搭復康巴士,向後方看她坐在輪椅上是否安好,見到的卻是棺木,這是最後一刻能陪伴在她身旁,不禁悲從中來。
今年清明節第一次為雙親掃墓,妹妹擲筊詢問媽媽,是否在意她在母親過世後三天,昏了頭忘記習俗(先人因思念而化作小動物回家),有一隻美麗的黃蛾停在她的毛巾上,竟用衛生紙捏死牠。
我們對親愛的媽媽的這麼多失誤/不圓滿,深信媽媽不會在意的。
我在母親往生的三週後迸出新想法:雖有失怙、失恃之痛,感念雙親,要活出生命力,才是雙親的期望。於是我寫了兩篇貼文,關於兩位賣花媽媽的辛苦(見四月份本專欄),她們是我為母親做頭七和掃墓而買花所認識的新朋友;今年母親節,我把想送給母親的紅色康乃馨,送給她們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