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手傳產家業,是種難以言喻的承擔!
近年大稻埕成功地結合傳統在地產業(布料、中藥、茶、南北貨等)與文創概念,許多新型商店進駐,創造迪化街頭新的地貌;其中永樂市場(台灣最大的布料批發中心)是大稻埕的重要區塊,然而永樂市場的外貌卻好像沒變:二樓店家如蜂巢般密集,布疋堆滿狹長走道,店員隱身其中;據說他們幾乎都是家族企業,他們如何傳承?
最近我因更換窗簾,從名片冊中找到早年的窗簾估價單,老闆手機號碼竟也二十年不變,他說已退休交給年輕人接手,我因而得知一家布店的傳承故事。
我重返該店,相同店址、電話號碼,連陳設都未變,年輕店東36歲承接父親和舅舅的店已兩年。回想當年老闆協助我選購亮米色緹花布,並親自來家裡裝好。現在緹花布已少而流行素面「遮光布」,他依照舊估價單上的尺寸製作,成品郵寄到家;我用LINE詢問,他親自來家裡處理好,真的和他舅舅當年的服務一樣好。
他說自己是第二代,父親1950出生,小學畢業做西裝學徒,就住在店裡板桌下;出師沒幾年就有〝西裝成衣化〞趨勢,於是改做窗簾。1985年永樂市場改建後抽籤取得攤位,早年父親需要跑業務 ,與小舅子合作一做就是三十多年。
他自己不愛念書,科大學電機並不是很有興趣;當兵回來,就跟著父親跑了五年,父親過世,舅舅繼續教他;兩年前阿嬤生病,堅持不請外傭,只好六十出頭的舅舅提早退休去照顧。而下一代成員:舅舅的孩子一個在國外,一個在日商公司,都不會講台語,沒法做這行;他的姐姐沒有意願。他進入布業悠悠已過十二年,他太太有時來幫忙(已有二子),承接父親累積四十多年的老客戶,足以維持溫飽。
他面臨更多的挑戰:1紡織業廠商在二十多年前外移後,其出口只占總出口2%:台灣紡織業將只做上游(原料)和下游(成衣),而不做中游(已停做紡織、染布廠逐漸關廠)。2 消費者想買窗簾就想到IKEA,亦即〝窗簾成衣化〞,還可免費退貨。3網路上價格透明,他舉線簾為例,蝦皮上大陸的成品500元,而若在本地訂製就是要兩倍價格,因為大陸的布料成本超便宜,且進口多元化(從越南、印尼、土耳其等地來)。4永樂市場今年已有三家結束營業,或年老退休或去花蓮開民宿,由同業接收(客源和貨品)。5大稻埕文創風並未吸引觀光人潮到永樂市場剪塊布料,近年因手作療育風而來買布做包包,其零售量仍有限。
我想當年輕人願意接手如夕陽的傳統家族產業,心中必有使命感,才願意未來數十年安居於此三坪店面間,運籌帷幄開創更多發展可能。更期望他們能與大稻埕共存共榮,百年來永樂市場周邊數百家布藝相關廠商,所形成的「布商產業聚落」,得之不易:既有專業手藝(西服、旗袍、歌仔戲服、cosplay、SD收藏玩偶等),又有材料(鈕扣、拉鍊、衣飾配件等);這個風水寶地曾創造台灣紡織業約占總出口30%有四十年之久,而且幾乎台灣重要企業家都在這裡的布業待過;布業聚落存續也就傳承了大稻埕百年的商業文化魂。

